_不遇

花店不开,花继续开

【白衣卿相|熙来攘往】南法玫瑰

上一棒@阿五是你的好朋友 


下一棒@词俗尽欢 


官号@Solitude联文组 

规定曲风:爵士乐


肖战还是坐在老位置。

 

南法七月的天气炎热,他不再热衷于出门散步,转而喜欢在每个晚上,走进这家酒吧,在隐蔽的角落坐下,然后享受缓慢轻松的音乐。

 

这两天有点不同,酒吧的卡座总是满人,顶着大胡子的酒吧老板笑的合不拢嘴,在肖战身边坐下时,甚至兴致很高的跟着酒吧的音乐哼唱了两声。

 

肖战有两天没来,感受到酒吧热闹的氛围,有些诧异。

 

酒吧老板叫Edgar,肖战来的次数多了,和他也渐渐熟起来,他一手拿着酒杯,另一只手拍了拍肖战的肩膀,“不用诧异Sean,他们都是来看大帅哥的。”

 

“帅哥?”肖战疑惑出声。

 

酒吧的音乐停下,Edgar抬了抬下巴,肖战转头,看向台上。

 

台上只有一束光,中央摆着架子鼓,演奏的人还没出现,台下的掌声已经响了起来。灯光昏暗,有人上了抬,在架子鼓前坐下。

 

酒吧里安静了一瞬。

 

肖战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的心脏在胸腔里跳动的速度不断加快,他说不清是因为什么,他紧紧盯着台上那一束打下的光。

 

“咚——”底鼓响起。

 

肖战的心好似也跟着震颤了一下,他隐匿在角落里,看着台上的灯光开始变幻。

 

鼓点开始变幻,鼓棒敲击在架子鼓上,像火,一瞬间点燃整个酒吧的氛围,灯光开始扫过,肖战看清了台上那人。

 

耳钉折射出光芒,鸭舌帽的帽檐下压,只露出下半张脸。肖战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他克制不住的盯着那人的喉结。

 

气氛火热,那人的颈间细汗淋漓,喉结下滑时灯光扫过,性张力十足,很难不让人心动。

 

“他叫王一博。”Edgar很满意酒吧的氛围,自从王一博前两天开始在这里表演,他的营业额蹭蹭上涨,看着兜里多出的钞票笑的合不拢嘴,“这小子这两天在我这里演出,吸引了不少客人。”

 

肖战眯了眯眼,半晌,端起手边的酒杯,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到胃里,肖战手指轻点玻璃杯,一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的人。

 

最后一个鼓点落下,王一博缓了口气,台下的掌声和欢呼声齐响,他伸手抬了抬帽檐,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眼睛。

 

灯光在那瞬间扫过了角落里的卡座,王一博看到那人漫不经心的和身边人说笑,酒精浸染过的双唇色泽鲜亮,笑时眼角跟着上扬,举手投足都是慵懒。

 

像他曾经无意间看到过的,南法的玫瑰庄园里,听着舒缓的爵士乐,慵懒生长的那朵玫瑰。

 

 

 

再一次见到王一博是在花店。

 

难得天气不闷热,肖战套了件白衬衫,离开自己租住的小楼,心情不错的打算去小镇上那家花店二楼的琴房弹琴,或是看书。

 

琴房的主人也是花店的老板,老板年轻时是乐队的鼓手,后来与妻子相爱后来到了这座小镇,他的妻子喜爱花艺,他便在镇上开了家花店,同时把二楼的房间租了下来,在里面放置了乐器和书籍,闲暇时可以去放松。

 

肖战在巧合下和老板认识,有时间便来这里放松。

 

“嘿!Sean!你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花店的老板娘和他打招呼。

 

肖战笑了笑,“或许是因为今天的天气很不错。”

 

花店里放着舒缓的爵士乐,风吹过时,放置在门口的鲜花微微摇曳,像在风中伴着爵士乐起舞。这样的午后令人感到惬意,肖战放轻脚步,踩着木梯上楼。

 

还没走到琴房,肖战便听到一阵不甚清晰的琴声,站在房间门口,他抬手敲了敲门,琴声没有停下,也没有人回应,肖战犹豫了一下,开门进去。

 

房间的采光很好,午后的阳光肆无忌惮的在地板上跳跃,偶尔吹来一阵风,吹动窗台上的书籍,琴声悠扬,肖战站在原地,看着房间里正在投入弹琴的人。

 

黑白琴键被扫过,落下最后一个音符,王一博这才抬头,看向门边站着的人。

 

他和昨天在酒吧打鼓的模样截然不同,坐在钢琴前,和满地的阳光一起享受琴音,这样巨大的反差感让肖战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开始扑通跳动。

 

南法的浪漫落在了他肩上。

 

“不进来吗?”王一博出声问。

 

肖战反应过来,关上门,室内安静了下来,他捏捏自己的衣角,“你弹的很好听。”

 

王一博笑起来,两颊边出现小括号,太阳落在他肩上,又贪婪的爬向他微敞的衣领,惬意的窝在他的锁骨上。

 

“谢谢。”

 

肖战的视线仿佛不受控制般落在那处,紧接着又别开,为了缓和自己翻涌上来的情绪,他胡乱说了句,“你会的好多。”

 

王一博愣了一下。肖战说:“在酒吧,我看过你的表演,你的架子鼓打的很好。”

 

不同的乐器,让王一博看上去像两个不同的人,肖战无法控制的被吸引住,“你的琴弹的很好,可以教教我吗?”

 

很突兀,很奇怪的请求,王一博看着肖战,那双眼睛,在昨夜酒吧忽闪的灯光下,和他对视了一眼,然后他的心间泛起了涟漪,一层层荡漾开。

 

“好。”

 

他们坐在一张琴椅上,肖战伸手按下琴键时,蹭过他的手臂,王一博微微侧头看着身边的人,白衬衫的衣领敞开,袖子卷起两层,肖战低着头,按下琴键时听到的琴音让他有些雀跃,嘴角上扬着。

 

他教他认音符,手指在黑白琴键中穿梭,看着对方扬起的笑容,也不由的笑起来。

 

肖战收回手,让王一博独自奏了一曲。阳光跟着他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跳舞。

 

肖战侧头看他,近看王一博的侧脸,精致的不像话,他看的入了神,连耳边的琴音什么时候停下的也不曾注意到。

 

王一博转头看他,午后静谧的室内,没有人开口,只有轻微的,书页被风吹起的声音。

 

靠近时,肖战垂下眼睑,手指捏住衣角,心脏跳动的声音好像就在耳边,他看着面前的人慢慢靠近,然后视线落在他的唇瓣上,紧接着,吻了上来。

 

唇瓣柔软,王一博轻咬了一下,然后探入唇缝,缠着那一点湿润的舌尖,纠缠着不放。肖战轻哼了一声,一只手落在王一博的掌心,手指在上面轻划过,写下自己的名字。

 

王一博低笑一声,短暂的分开贴合的唇瓣,低声说了句,“我知道。”

 

不等肖战疑惑出声,他又吻了上去。

 

窗台上放着一朵玫瑰,风吹来时,上面的水珠顺着花瓣落下,肖战好像隐隐听到一楼传来的音乐声,轻盈的,舒缓的爵士乐。

 

王一博细细的吻过他的唇角,舌尖探入时在上颚划过,引起一阵轻颤。

 

他又想起那座玫瑰园。

 

他想起他带走了那朵玫瑰。

 

 

 

/The End

予风,予你




生贺




许久未见,近来可好?

 

我们一切都好。

 

今年的暑月过于燥热了,我真是那种受不了热的人,觉得每天躲在空调房里才是炎热天气的正确打开方式,结果我随便嚷了两句肩膀不舒服的时候,他毅然决然地就带着我去了深山里,说那儿乘凉避暑,还不会得空调病。

 

夏天这样的季节总是会让人又爱又无奈,像一位热情过头的伙伴,诚邀你加入它狂欢又炙热的派对。不过在八月仲夏时节的某一天,我的热情会比它还更甚。

 

也是因为有这一天的存在,我对夏天才有着无尽的期待。

 

我曾经不知道生日应该怎样过才算正确的,这样说有点奇怪。有记忆以来我的生日都很“盛大”,家里似乎是在开派对,可那些香槟酒杯碰撞的声音与我无关,漂亮的蛋糕也要等很久很久才能吃一块,很多时候我都是坐在钢琴前为他们演奏,然后得到掌声和赞美。

 

后来这些都没有了,我也没怎么在意这个日子。

 

他的生日比我早两个月,所以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年,对于他的生日我还是手忙脚乱的,最后送了一个我现在想起都觉得还有点寒碜的礼物。不是说贵重与否,只是总感觉还差了点什么。

 

不过要细说来,过生日这事儿也是他教会我的。听起来很好笑对不对,但他说其实我也是会的,比如我送他的第一个生日礼物他就很喜欢。他说无论是任何的仪式感,任何的礼物,只要有爱,都弥足珍贵。

 

算起来我们已经一起过了好多生日,每年都是我在期待他的,他同样在期待我的。我后来才明白,生日是一个被宠爱万千的日子,宇宙万物都在庆贺关于生命的诞生和成长,众星拱月,也应该是站在爱的中间。

 

我同他这样讲的时候,他说他想起一个关于蒲公英和蔷薇花的故事,忘了是从哪儿听来的了,天南地北他走了太多,不过我猜大抵是在和童话有关的城市。

 

那是一支随风旅行的蒲公英,它同别的蒲公英不一样,因为它拥有一朵永远都在温柔等它回家的蔷薇花。

 

那天蒲公英又游完飘回来,对蔷薇花说它今天看到了满山的枫叶。可蔷薇花只答:“下次可别回来这么晚了。”

 

蒲公英说:“下次我一定早早地回来见你。”

“好啊,不许骗我。”

 

他说他可能就是一支飘着飘着就迷了路的蒲公英,找不到回家的路,也找不到在等他的蔷薇花。

 

他说我就是那朵不顾风吹雨打依然等在家门口的蔷薇花,等久了也许忘了再等,也忘了被爱的感觉。

 

就算是飘得有点久,回来得有点晚,蒲公英也还是找到了回家的路,找到了他的蔷薇花。

 

我问他:“那蒲公英不也还是骗了蔷薇花吗?”

 

“所以他以后去哪儿都带着蔷薇花,蔷薇花可以原谅他吗?”

 

那会儿我没回答他,我把答案都藏进这首新写的曲子里,今年他的生日我想把这首曲子送给他,名字就叫《蒲公英和蔷薇花》。

 

这是一首需要钢琴和小提琴合奏的曲子,小提琴的悠扬正是蒲公英飘过的轨迹,而钢琴前半部分没有太大的起伏,固定的音组诠释着蔷薇花的坚定不移。直到蒲公英回家了,钢琴的曲谱才变得丰富多变起来,慢慢地和小提琴完美融洽在一起。

 

等后面会让你们听到的,只不过今天……

 

嘿嘿,我送了他一张音乐会的门票,他还以为是我邀请他约会一起去听。他绝对想不到整个音乐厅里只会有他一位听众,而我也是唯一为他演奏的人。

 

我想用这首曲子告诉他,不晚,只要你来了,什么时候都不晚,所以不会有原谅与否这件事。命中注定着,你属于我,而我,也只属于你。

 

我的蒲公英,我的少年,祝你欢愉永随,前路自由。

 

王一博,生日快乐。

 

 

 

 

—— 节选自王一博的《予风,予你》蒲公英和蔷薇花篇






一念 - 第二十七章 忘幽.

下卷·灯火阑珊





忘幽,非忘忧,只是它在崖底百丈深,故而有被遗忘之意。不过在王一博的心里,却是有忘记此刻幽静,待重见天日之意。

 

只因他幼时,便是在此处被清荷发现带回的玉灵山,即便是之后认了神川主做师父,可清荷于他,知遇之恩那是万不得忘的。

 

百年前把肖战从凡间带回玉灵山,从来都不是为了替六界初祸患。或者说,王一博那时也矛盾过,一边是萧穹明的弑师之仇,一边又是清荷的嘱托,所以当年在祠堂里面对肖战的逼问,一时间他确实不知该如何开口。

 

可尘世三千,沧海桑田,看着此刻睡在自己怀里的人,倒不如真的就此远离尘嚣浮华,两个人相守于此。

 

不过这处过于荒凉了点便是。

王一博看了看四周,随即长袖一挥,又造了一片梨林幻境。

肖战该是喜欢的,他从小便爱往梨林幻境中跑,王一博在那处寻他,总是一寻一个准。

 

好像还是单调了些,少了什么。

王一博看着不远处的空地思索片刻,再一挥长袖间,一座小木屋赫然立在那处,旁边还有水车翻滚,垂落下的水珠滴滴答答,和清澈的小溪融为一体。

 

鸟语花香,小桥流水,此刻的忘幽一如仙境一般。

 

 

 

 

肖战转醒过来时,隐约闻见淡淡梨花香,他睁眼又闭眼,如此往复,总以为自己还在梦中,或是又入了那玄玉幻镜。

 

他抬手想要揉揉有些胀痛的额头,指尖碰到额间花钿的那一刹那,他才彻底惊醒过来。

 

下意识地想躲、想藏。

肖战把被子往上拉将自己整个盖住,他不知如今自己这成魔的样子到底如何,也不知这里是何处,外面又有何人,他只有藏起来的这一个念头,不被任何人看见和找到。

 

好没用。

肖战藏在被子里默默骂了自己一句,什么都做不好还总到处闯祸,难怪都说卄会为祸四海八荒,肖战曾经还觉着委屈,现如今他反而觉得此话不假。

 

可到底是这副身子给了他这样的命运,抑或是他这人就这样?肖战想不出答案,他还记着在灵书阁长洵同他讲过的“信念”,想保护身边人的信念他从未变过,却不晓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想来还是有些猖狂的,说什么保护,到头来尽是害了身边的人。

 

肖战抓紧被子又往里缩了些,好像这样就藏得很深,没有人会发现他的存在。

 

他藏在被子里,一切的声音都被放大,他听见了逐渐靠近的脚步声,然后是房门打开的声音,然后就有人走近停在了榻边。

 

像一只受了惊的小猫。

王一博缓缓伸出手去,指尖不过刚触到锦被,里面那人就抖了一下,不过已经退无可退了,还算宽的软榻,他早已缩到了最边角上。

 

那便由他缩着。

王一博撩了衣袍后摆坐上了软榻,刚好的位置,长臂一伸就足够将人匡进臂弯里。肖战这下反而是不敢动了,身子木着,只有一下一下轻拍在背上的感觉格外真实。

 

就这样过了好一阵,王一博忽然轻笑一声,凑近了点说:“还不出来?一会儿闷坏了。”

 

好似雷闪在身体中过了一遭,是王一博的声音,更是……师父的声音。

 

藏在黑暗中的大眼睛扑闪了两下,瞬间就有泪蓄满在眼眶。太讨厌了,他这样想,为何他这般模样偏偏是被师父撞见了;又为何是这个时候,王一博记起了所有。

 

老天一定是铁了心要捉弄他,又或者是要罚他,谁让他对自己的师父动了些过界的心思。

 

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委屈,锦被下的人抱上自己的双膝开始小声啜泣,强压的哭声和止不住颤抖的身子,惹的王一博甚是有些哭笑不得。

 

他这小徒弟向来如此,犯了错闯了祸都是先挂上一张委屈巴巴的脸,就好像是别人招惹了他似的,那小嘴向下一撇,脸颊肉鼓一鼓,饶是曾经无情冷漠的神川主都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百年了,肖战却是一点都没变。

 

“为师都还没说你什么,怎么又自己哭上了。”

肖战吸了吸鼻子,纵使他此刻真的很想什么都不管地扑在王一博的怀里诉衷肠相思,可额间总时不时隐隐刺痛的花钿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如今的自己,已然是变了的。

 

王一博无奈,肖战有时挺倔的,不过再这样下去,他倒真的怕会把人憋坏了。他抓住锦被,本想一把掀开,可转而间又改了主意,于是他趁着肖战没留意,掀开被子一角也钻了进去。

 

如此的行为,这六界之中谁看了、谁听了,都会惊掉下巴。

 

“……你!”

肖战惊得往后仰,后脑勺险些就要磕在后墙上,好在王一博手快一抬手护了上去,结果额头却不偏不倚地同肖战额间的花钿贴了个正着。

 

还是有些隐隐发热。

王一博皱了下眉,看来等会儿还得给肖战输一些神力才行。

可肖战才是彻底的愣住一动不动,这样的距离,就连王一博呼出的热气都能分毫不差地喷洒在每一寸皮肤上。更何况,他们的额头还相贴着,王一博宽厚的手掌还放在肖战的后颈。

 

他甚至不敢开口讲话,手心里却渗满了汗水,正死死地跩着自己的衣袍,慌乱着不停地扇动长睫。

 

一声像是忍不住从喉咙里发出的轻笑钻进肖战的耳朵里,是王一博的笑声,借着从锦被的缝隙处隐隐约约透进来的光,他还能看见王一博微微上扬的唇角。

 

好不一样,眼前的人,和百年前真的好不一样。

 

“师…师父…”

“嗯。”

 

很轻的回应,似空谷回音,从云层上绕了一圈,穿过树林,和风声一起盘旋。肖战甚至有些恍惚,分不清虚幻真实了。

 

“唰”的一声,锦被猛地被掀开,光亮有些刺眼,肖战的双颊因为被闷的泛起红晕,他微张着嘴小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这下真的是无处可藏了,肖战选择低下头,不愿让王一博见他此刻这般的模样。

可仍然有温热的指尖抚在他的额间,星点般的白光源源不断地注入着力量,似暖流在身体里流淌过,安抚那不安躁动的血液。

 

好半晌王一博才收回手,肖战额间的花钿已经不再滚烫,更像是描红画笔点缀的恰到好处,衬得他的脸格外的白皙,又添了一丝丝的娇艳。

 

仿佛赤蔷薇开在了云间。

 

“可还有不适?”

肖战始终垂着目光,摇了摇头。

王一博曲起手指轻敲在他额间的花钿说:“为师不罚你。”

 

垂眸里有光亮一闪而过,王一博说不罚他,可如今,却还只是罚与不罚这样简单的事吗?

 

“师父,对不起……”

太多了,比如他一如既往的任性,比如不自量力的冒险,再比如负了当初豁出性命护他的师父。

太多了,多到他不知这样的认错是否还有可以挽回的余地。

 

“不怕,”王一博抬起手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我的小念青长大了,变厉害了,也还是那般善良。”

 

他可能真的任性,但从来都分得清轻重,懂得什么是对错;他可能是真的冒险给齐白薇医腿,可到头来却还是因为害怕伤害别人而一个人偷偷躲起来。但他从未负过任何人,也从未负过任何一片心意。

 

他活得小心翼翼,却仍然怀揣善良与真心。

 

王一博觉得天宫,乃至整个六界的人都太小题大做,卄不过是一个称号,是人是神是魔又如何,操控一个人的,从来不是外在的力量,而是一颗心,和从此萌生出来的信念。

 

肖战抬了抬眼皮小心地朝王一博看去,师父好像不怪自己,覆在头顶的手掌也温暖到好似能融化一切。

他这才大着胆子抬起头直视面前的人,素色长袍,没有高束的青丝随意的垂落在脸颊旁,一贯清冷但在看向自己时总多了那么几分柔和的面庞,那双凌厉的眼睛此刻含着些很浅的笑意。

 

一样,又好像不一样,可肖战知道,眼前人便是心上深处的那个人。

 

“师父……”他双臂一伸环抱住王一博,侧脸贴着他的脖颈,下意识地蹭了蹭,仿佛终于找到主人的猫咪幼崽。

 

温热的,怀抱是,轻拍在背后的掌心也是,就连字字低沉就在耳边的声音,也一样温热如暖阳:

 

“嗯,师父在,师父护着你。”

 

 




Q:不遇老师什么时候能不能再出一篇《听风》的番外😭

番外可能没有,予风和一些小段子偶尔会随机掉落~

一念 - 第二十六章 归位.

下卷·灯火阑珊






齐白薇是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后突然惊醒的。

她有些觉着不可思议,连忙坐起身小心翼翼去碰自己的腿。

暖的,有温度;她又用力掐了一下,疼的,还泛起了红。

 

“我的腿……”她总还感觉自己在梦里,可院外伙计清早起来的忙碌声,屋里弥漫的药香都同往日一样真实。她猛地掀开被子,长年没用过的腿本该还有些僵硬的,可她实实地踩在地上,没有摔跤,走得很稳,就好似从未发生过什么,如若不是一旁的轮椅还在,她都快错觉今夕是何夕了。

 

真的不是梦。

 

齐白薇心切地穿上鞋快步行至门前,她想把这件事告诉王一博,从此以后她再也不用等着王一博来靠近她,她也可以靠自己走到他身边。

 

身后的门突然拉开,门外站着的人一回头就撞见了齐白薇脸上还挂着的笑,以及那双站立的腿。

 

“一博?你怎么在这儿?”老天垂怜,齐白薇想就算今日种种都是梦,她也不愿醒来。

 

“我……”她兴奋地不知如何开口,这确实没法解释,只不过打断她的,更多是王一博低头看过来的眼神。不知怎的,她总觉得那逡巡在自己双腿上的目光带着隐忍的疼惜、后悔和无奈。

 

这些,都不是给她的。她这才发现眼前的人似乎和平日里不太一样,虽依然身着那白色衣袍,但浑身散发的是让人难以靠近的威严和冷峻,不似往日的温和且平易近人。

 

齐白薇不知该怎么打破这突如其来的沉默,她站着任眼前人打量了自己许久,那目光愈发地让她感到不安和慌张,她小心翼翼地又唤了一声“一博”。

 

“抱歉,失礼了。”王一博收回目光背手站立,话语里皆是礼貌与疏远。

“一博,你,你怎么了?”这样的王一博,她没见过,也不习惯。

 

王一博没有回她的话,只是朝她略施一礼道:“这段时日多亏齐小姐的照拂,我本非这里的人,今日便是来同齐小姐告辞的。”

 

“这是何意?”齐白薇不懂,为何一觉醒来之后什么都变了,若是要一物换一物,她倒宁愿重新坐回那轮椅上去。

 

“此事说来话长,日后有机会,我会带着我那徒儿登门道歉。”

“你…你不是一博?你口中的徒儿又是谁?”

见齐白薇定是要追问到底,王一博犹豫片刻才决定长话短说:“我不是凡人,因为一些事情才到了人间,昨夜元神归位才记起了一切。”

 

“不是凡人…?所以我的腿…?”齐白薇大梦初醒般,却见王一博摇了摇头:“此事许是我那徒儿所做,昨夜……”

 

想起昨夜睡梦中忽感有什么东西进入体内,前尘过往尽从脑海里浮现,他这才意识到是自己的元神归位,至此,神川主重回神位。

 

看来苍十栏有变,肖战肯定出事了。

 

此中的来龙去脉王一博来不及细想,只不过凡人时的记忆还在,此时的他倒是更能从记忆中肖战的各种神色里察觉出他藏着掖着的心思。

 

“又做傻事……”他轻叹一声,一如既往的,从未怪过肖战任何事。

 

虽急着去找他,但多少也要给凡间的种种有个交代,于是他等在齐白薇的房门外,说长不短的几个时辰,他却已经将肖战想了个遍了。

 

想他会躲去何处,想他此刻有多疼又有多害怕,想怎么护着他,想这一回要如何给一个两全。

 

 

 

 

钟声四起,长洵站在玉灵殿外侯迎神川主重回玉灵山。虽过百年,可眼前一切依旧,只是跟在长洵身边的小丫头长大了,王一博还记得她名唤贤珏。

 

贤珏,阿润,都是玉,也似玉。

 

不过她看上去有些拘谨,也难怪,白袍内衬外搭一件墨色长衫,眉眼泠冽,不苟言笑,站在那处双手往后一背,这便是闻名四海八荒,却又不近人情,掌管着天地秩序的神川主。

 

然,谁又能想到,他也会为一人乱了心,慌了神。

 

“念青呢?”

长洵都还未来得及施礼便被人急忙打断,若是仔细瞧,定能瞧见他此刻眉宇间的不安。

 

“不知。昨晚我和贤珏在院中与小妖王缠斗,只留了小师弟一人在房中,后来便不知去向了。我们去北溪地找过,小师弟不在那处。”长洵万般懊悔,现下后知后觉恐是中了小妖王的计,他断不该将肖战独自留下的。

 

他分得清轻重,就算要向王一博认错领罚也不是现在,他紧接着说:“师尊,苍十栏有易变,且方才有天兵来过玉灵山,说是要找小师弟,我担心……”

 

“嗯,”王一博抬手打断长洵的话,这其中的因果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王一博重新踩上腾云,只吩咐长洵守好玉灵山,转眼间便消失不见了。

 

 

 

 

肖战曾一度讨厌过自己这副半神半魔的身子,真要算那么仔细,他其实什么也不是,甚至连个凡人都比不上。

 

倒不如真是那肉体凡胎来的痛快。

 

在这客栈的小间房里躲了三日身体里的灼烧感才慢慢退去,他说不上来此刻的感觉,身体轻飘飘的,脑海里却总偶有混沌,要很努力才能保持清醒。

 

肖战晃了晃脑袋从床榻上撑起,一摇一晃地行至桌前坐下,镜子中倒映出的他倒是与从前别无二致,只是那额前突然多出的红色花钿衬得他,多了几分艳。

 

他小心翼翼地伸手去碰那花钿,它生得像火苗,却一丝温度也没有,就如同那凡间的胭脂水粉一般,像是画上去的,可肖战使了些力,连额头都被揉红也没能将它擦去。

 

他讨厌这忽然长在自己身上的东西,就像曾经讨厌自己的身体一样那般讨厌。

 

也许是急的,也许是委屈或是别的,他泛了红的眼角兜着还没下落的泪水,把镜子猛地盖在桌上,望着这四方的小房间,低声喃喃一句“师父”……

 

 

 

 

萧穹明打破结界从苍十栏逃出,卄终成魔,一夜之间一切都乱了套,裘南将军寻卄未果,反而遇上萧穹明受了重伤。毕竟是曾经的魔界尊主,许多年前走火入魔之后更是功力大增,即便是被囚在苍十栏多年,也鲜有人是他的对手。

 

他要抢在所有人前面找到肖战,父子联手,报这囚禁之仇,圆一统六界之梦。

 

贪念,也是痴心妄想。

 

肖战不在北溪地,王一博在玉灵殿外见着贤珏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肖战的去处。

 

若说他这半辈子有的执念,北溪地算一个,那么上渝必然是排在前面的。他从那里来,自然也是要回到那里去。

 

店小二在看见气质如此不凡的公子踏入店门时早就殷勤地跑了过去,问他是要吃饭还是住店。

 

“我来找人。”王一博随手给了他一锭银子,店小二实相地跑开,给钱的便是主,只要不是闹事,做什么都好。

 

客栈里住店的人不多,王一博上了楼,越靠近里面的那间屋子,越能感受到一阵躁动不安的气息。

 

他几乎是跑着过去推开了房门。

 

“念青!”

 

肖战不知何时倒在了地上,额前的花钿一下一下闪着红光,他被人抱起在怀里,忽然包裹住他的温暖让他不经意间打了个颤。

 

他只觉得意识在逐渐被侵蚀,彻底陷入混沌前,那一句“念青”竟也将他活生生地往外扯回了一点。不知是有意无意,或许也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他紧闭双眼,虚弱着一声又一声地喊“师父,师父……”

 

他在百年间不止一次这样呼唤过,只这一次有了回音:“师父在,没事了。不怕,师父护着你。”

 

怀里人似乎真的被安抚了下来,王一博这才抬手覆在他的额前,从掌心源源不断注入的神力像是林间溪涧,流过一片混沌,清澈又带着暖意。

 

直到那火焰花钿终于不再闪烁,王一博抱起怀中的人轻轻放在榻上,可肖战抓他衣袍抓得太紧了,不得已,他笑笑也一并卧了上去,将人收在怀抱里,手搭在他的后背,一下一下的拍着、哄着。

 

不知是不是凡人做久了,在那一方小小的医馆中见过的悲欢离合,生死离别已经数不清,但确是比那万万年一尘不变的神仙生活来的更切身,以至于看着怀里人始终睡的不踏实的模样,王一博头一次对百年前生了悔,悔顾虑太多,又藏了情意。

 

“为何不同他们一样唤师尊?”

“我就要同师兄们不一样,这样师父就只记得我一人了。”

 

总之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已经想不起,回过神来,那一声声的“师父”早已入耳、入了心,当真是如他所愿,心里只记得下他一人了。

 

肖战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缩在王一博怀中沉沉睡着,哪怕是此刻外面已经变了天。不过躲在凡间终归不是长久之计,萧穹明和天界的人都在四处搜寻,肖战体内突然爆发的魔性也有随时吞噬他,走火入魔的危险。

 

从此处回玉灵山需耗上些脚程,北溪地也远了些,王一博垂首凝视着怀中人想了许久,只有忘幽离得最近。那是一座废弃许久的山谷,在悬崖下面,躲在那处的话,想来肖战一时半会儿是安全的。

 

王一博没有再犹豫半分,他抱着肖战起身从客栈离开,远处的天边偶有频闪,他只望了一眼没有在意。

 

崖边的风很大,脚下布满云烟不见底,许是有百丈深也说不定。

不知怎的,有种殉情的感觉。

 

王一博暗笑自己真是凡人当久了,想些有的没的。他紧了紧怀中人,将肖战整个埋进怀里护得严严实实,脚步一掂,从崖边纵身跳下。

 

耳边长风呼啸,他逆着风扬扬嘴角,殉情的感觉,好像也不差。

 

 

 

 

 

 

一念 - 第二十五章 成魔.

下卷·灯火阑珊





离月末还多少有些日子,王一博那番话却是已经深深烙在了肖战的心里,他本来还盘算着找个什么日子去治齐白薇的腿,可只要一想到阿全手里抱着的那些鲜艳红绸,他是一丝一毫都不想看见红缎子挂遍房檐。

 

入夜已久,肖战独自坐在院中双手撑着下巴,他私心想过多在王一博身边待些时日,也乐观着说不定不会发生那么糟糕的事。叹他这不安稳的人生,唯一遇上过的好事就是王一博。

 

“念青舅舅!”

贤珏跟着长洵腾云落在了院中向肖战小跑过去,这是她第一次来凡间,还是求了长洵许久。

 

“大师兄?你们怎么来了?”

肖战站起身接住跑过来的贤珏,小姑娘抢了话说:“我们来帮你呀。”

 

“帮我?”

长洵走过去点点头,“我打算试一下。小师弟,在你运转体内的神力时,我会尽力帮你压制住体内的魔性。”

 

这是长洵唯一能想到不让肖战被魔性吞噬的法子,即便他的功力万万不及当年的神川主,可他还是想一试,若是真能替师尊护下小师弟,也不枉牺牲一场。

 

“可是大师兄……”

“不必多言,”长洵抬手打断肖战的话,于他不过是损耗一些神力罢了,“等会儿贤珏会在外面守着,我随你进去。”

 

长洵平日里虽温和,但他决定的事情向来也是不会改变的,更何况他带着贤珏亲自来了,便是绝不容肖战拒绝的。

“劳烦大师兄了。”

肖战郑重地同他施礼,都说长兄如父,师尊不在的这些年,长洵于他的恩情和关怀,怕是也还不清了。

 

月亮挂得正高,贤珏施法将后院罩了起来,安神入眠的熏香飘满整个院子后肖战才带着长洵推开了齐白薇的房门。

 

这屋子倒是也半分不像姑娘的闺房,和王一博那间一样放了许多藏书,唯一多出来的便是这些挂着的药包,难怪齐白薇的身上总有一股药香味。

 

肖战猜这些药包都是出自王一博之手,他认得那个打结的方式,曾经他还好奇学过怎么把结系成这般漂亮。

 

若是他没有烧掉轮回令,这段姻缘说不定也是人人称羡的,郎才女貌,佳偶天成,一起悬壶济世,声名远扬。此刻那躺在屏风之后榻上的人说不定还期许着能与心上人白头偕老,有腿疾又如何,得一良人,多少能抚平一些遗憾,更何况这良人,也一心在寻求能治腿疾之法。

 

“对不起…”肖战望向屏风呢喃着这一句很轻的歉意,只是要说在这理不清的线结中,究竟谁又有错呢?

 

“念青?”

肖战闭上眼深呼一口气道:“开始吧,大师兄。”

 

 

 

 

今夜无风,万籁俱寂,贤珏在院中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守好结界,以为会相安无事,却殊不知早在长洵带着她下玉灵山开始,他们的行踪已经被报给了小妖王。

 

“凡间?他们为何去凡间?”

“这…属下就不知道了,只是看那方向,是往那上渝城去了。”

“上渝?”肖战可不就在上渝吗,看样子是肖战在凡间出了什么事。这样想着,小妖王蹙眉半晌,长洵出现在上渝应该和那日肖战回去玉灵山有关,这说不定是个好时机。

 

他没再思虑太多,挥手招了几个人匆忙地便往上渝赶去。

 

寻人不难,整个上渝城只有齐氏医馆罩着一层薄薄的结界,寻常人自是发现不了,可来人却是小妖王。

 

 

 

 

屋内。

 

丹药已经打入了齐白薇的体内,怎么说她都是个姑娘,肖战和长洵自始自终都是站在屏风外。源源不断的神力通过掌心向外一缕一缕地替齐白薇运转着药力,一路向下,来回在她的双腿上疗愈。

 

被绽亮的白光笼罩着,齐白薇脸上一丝的痛楚都没有,她就像是很平常的入睡,可能总在梦中梦见自己第二天一早起来便能站立着。没人知道她在虚幻和现实中徘徊过多少次,不过兴许到了明早,晓旭出升之时,她会以为自己还没梦醒。

 

烛光燃了好长一截,肖战的额间满是细密的汗珠,他的身体里一直都有两股力量在撕扯,仿佛要将他撕碎一般。

快了,再坚持一会儿。

 

肖战蓄力一咬牙,将掌心里的神力再一次推出去,内里却早已是冰火两重天。

 

“砰!”

 

屋外忽然传来一声巨响打破了此时的沉静,肖战猛地睁开眼睛像是被惊醒,但仍旧注意着压低声音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听动静,来人不少,也不怀好意。

 

齐白薇体内的药力正运转到极致,万不能在此刻前功尽弃。院里的动静似乎大了起来,肖战侧过头去沉声道:“大师兄,贤珏还在外面……”

“可你…”

“我撑得住。”

 

无论如何他定是会选择护下贤珏的,那是翼族唯一的血脉,是习初阳最后的嘱托。

 

“你千万撑住。”

“嗯。”肖战皱紧眉点了下头,在长洵收回神力的那一刻不觉踉跄了一下才稳住步子。

可恶,没了长洵替他压制魔性,体内两股力量的撕扯愈发厉害起来。脖颈上的青筋凸起,肖战整个人都开始轻微颤抖,手上的力量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减少。

 

屋外长洵赶到的正是时候,贤珏自然是打不过小妖王,不过缠斗了片刻,嘴角挂着的血迹鲜红又刺眼,她红了的眼眶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只一心想手刃仇人。

 

百年过去了,她从未放下过杀了小妖王替自己全族人报仇的念头。在她成年那日知道真相怒上心头,一时冲动下了玉灵山时,是肖战拦下她,抬起手向她起誓此生必定亲手取下小妖王的首级以此来祭奠北溪地的冤灵。

 

“你们这些做神仙的,深更半夜在凡人的院子里做什么?”

长洵冷哼一声,将贤珏挡在身后,“那你来此又是为何?”

“我?我自然是来寻仇的啊,”小妖王说着指了指自己瞎掉的那只眼睛,“剜眼之仇。”

“那是你活该!”贤珏冲他喊了一句,当年肖战没有将他另一只眼睛一起废了真是可惜。

 

“你…!”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里屋内有什么倒下的声音引起了小妖王的注意,长洵暗道不好,肖战可能出事了。

 

他朝贤珏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趁机溜进屋去把肖战带走,可早已铁了心不管是报仇也好,抑或是真随了萧穹明的愿也罢,小妖王今日必然是不会空手离去,他们的一举一动也全尽收眼底。

 

小妖王抢先一步就拦了上去打了个措手不及,身边跟的随从也有眼力地朝贤珏冲去,一时间所有人都纠缠在一起,打斗的声音响彻整个院子。

 

好吵,好热……

 

肖战倒在地上连勉强撑起身子都做不到,心口处好像有一簇烧得正旺的火苗等着破开禁锢,他抓着心口大口喘着气,眼泪和汗水混在一起浇湿了大半脸庞。

 

屏风后的人呼吸平稳还沉在梦里,从脚底一直蔓延的温暖将她牢牢地包围了起来。

 

肖战的视线尽头还能看见齐白薇的轮椅,忍着心口一阵一阵袭来的剧痛时他竟想的是,真好,这轮椅应该再也用不着了,他犯下的错,应该能还清了。

 

只是……

 

“念青。”

“念青……”

 

刺眼的红光将肖战包围,意识尚存之际,眼前好似有人影,他不确定那是真是假,就连耳边回荡的声音他也不知是否幻听。他只靠着本能的,伸出手去,拼尽全力也想触碰到哪怕是一毫也愿。

 

可是他太累了,整个人一直在往无境的深渊里坠落、坠落。过去的、幻镜里的种种如云似风一遍一遍从眼前掠过,笑过的、哭过的,甚至是恨过的。身体里如火烧,如针刺的疼痛像是在嘲笑讽刺百年前的自己太傻,这般的痛,怎么还会相信师父要害自己?

 

可是他又想,王一博耗费所有神力身殒的那刻,到底是同这般还疼,或者是,更甚?毕竟幻镜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即便他想替王一博遭受千遍万遍,终究都是大梦一场,镜花水月。

 

许是疼到意识都开始涣散了,肖战一想到自己在幻镜里将两人身份对调,占了师父的便宜,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了一丝丝的弧度。

不知他知道后会不会生气。

 

“师父…师父……”

那只伸出去的手缓缓落下,他呢喃着心里唯一念着的那人,终于沉底。

只是可惜了他还有好多话想说,好多话还没来得及说。

 

风裹挟着一阵空灵的声音飘过,像是在回答,也像是在呼唤倒地的人,他似乎回到了曾经的上渝城外,那人朝他伸出手笑着说:

“念青,师父带你回家。”

 

 

 

 

苍十栏的结界异动频繁,狂妄又可怖的笑声传遍了整个苍十栏:“终于,终于!”

 

只见束缚着萧穹明的铁链和结界在松动,尤其是覆在那之上的一道亮光,有隐隐散去之势。他继续狂笑着大喊:“果然不出我所料!果然不出我所料啊!念青一旦成魔,你神川主必定不会坐视不管,待你将元神从结界上收回之时,便是我魔界尊主重回六界之日!”

 

天色大变,狰狞的紫红色天空仿佛下一秒就会坍塌。天宫众人皆惊慌不已,唯有天君背手望着天边一言不发,直到第一道雷电劈下,他才长叹一口气:“还是到了这天……”

 

手边的万明灯忽明忽暗,他盯着许久才悠悠开口:“你我之间的约定……此番,也怪不得本君了。”

 

“传裘南将军,务必捉拿卄,关至苍十栏!”





藏匿孤岛




刚到该下班的时间,肖战摘了眼镜揉着有些酸胀的太阳穴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便亮了起来:我刚下飞机,晚上一起吃饭?

 

肖战抿唇笑笑,回了一句“行”,重新将眼镜戴上起身取下衣架上的衣服搭在手腕处,“啪嗒”一声锁上了诊疗室的门。

 

前台的护士已经下班,他不是严苛的人,上司没下班员工就不能离开这规矩在他的心理诊疗室不存在,护士也习惯他喜欢在办公室待到很晚,只要手头上的事做完了就能愉快下班。

 

料准肖战晚上七八点这个钟还没吃饭的,也只有王一博了。

 

他们常去的餐厅离诊所倒是不远,肖战把车钥匙扔在办公室的抽屉里,王一博总说他这车买来就是个摆设,还没他那自行车蹬得勤。

 

肖战三两下地就开了自行车的锁,推着它进去电梯下到一楼,出了诊所大楼坐上去一踩脚踏板,呲溜一下便窜出去老远。

晚风从四面八方裹挟着他,这难道不比那从轿车四四方方的小窗里吹进来的风舒服吗,肖战说王一博不懂享受自由。

 

 

 

 

餐厅靠窗的位置已经有人坐在那儿等,肖战特意停在窗边拍了拍玻璃冲王一博挥挥手。算起来大概有半个多月没见,王一博这一趟出差回来好像瘦了些,头发也剪到了耳朵上面。肖战停好车后走进在他对面坐下,灌了一口杯子里的水便打趣他:“你这是去做苦力了?”

 

王一博放下手机笑着摊了摊手:“差不多吧,出差前跑了几趟工地。”

肖战点点头随手拿起放在桌边的菜单看了起来。

 

王一博的公司这次在海滨区要开发一个度假小岛,近期开始动工,也幸好王一博生的是冷白皮,不然就照着海滨区的太阳直晒,色号都得暗一个度。

 

肖战草草地翻看了两下菜单便招来服务生点好菜,这餐厅吃来吃去每次总共也就点那几道菜,虽说常来,可不过也是每月一两次的程度,还不会吃腻。

 

“你最近怎么样?”

“我?就那样儿呗,每天骑那辆你嫌弃的自行车上下班。”

 

王一博闻言无奈一笑,“我可没嫌弃,只是那车多少停在车库得落灰了。”

肖战挑挑眉夹了一口酸萝卜凉菜吃进嘴里,似笑非笑地揶揄道:“落灰了不正好,等他自己回来擦。”

 

王一博握着筷子的手一滞,他……等过完这个月,分别的日子就要满两年了。说快也不快,只是从那年盛夏到此刻的初秋,都不用刻意去计算,没有在一起的日子已是清晰到可以随意地脱口而出。

 

桌上没有酒,不过王一博也早已不会借酒消愁,两年前肖战不知多少次半夜将他从酒吧带走,心理医生终究治不了自暴自弃的病人,于是肖战只得威胁他说:“你再这样喝下去,他永远都不会回来见你的。”

 

这句话仿佛一句魔咒,从那之后除却必要的应酬,王一博都不会再沾酒。实在是想得厉害了,嚼几颗糖,或是像现在这般,猛灌几口已经泡淡了的茶水。

 

“他……”王一博欲言又止不知如何问,这样的问题这两年间他问过多次,可每一次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我不知道,我没有见到他,他也没有出现过。”

 

“算了。”王一博自暴自弃般摇了摇头,这样的问题和对话持续了两年多,每次都是无果而终,他怪不得任何人,只是仍抱着一丝希望下次能听肖战说他出现过,哪怕是几分钟也好。

 

点好的菜陆陆续续地上桌,都是清一色淡口的菜,王一博夹了几筷子菜到肖战的盘子里扯了个笑说:“你跟他的口味怎么差这么大。”

 

肖战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这不省的你又拉肚子嘛。”

王一博愣了一下,“他怎么连这事儿也跟你说。”

“我们无话不谈。”

 

 

 

 

 

肖战每天早上快十点才去心理诊疗室上班,前台的护士同他讲今儿下午才有预约的病人。可本乐得清闲的上午,肖战刚换上白大褂时王一博便推门而入。

 

他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一脸倦样,下眼睑有些微微发青,不论从不从医生的角度来看,王一博的症结都是昨晚没睡好。

 

肖战推着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笑笑说:“我这儿没预约可不给看。”

 

王一博听闻却像是更随意了一般,脱了外套两腿一抬把自己扔到了一旁肖战平时给病人用作催眠治疗的沙发上,抬起一只胳膊挡住眼睛好似终于有点困意,懒洋洋地对肖战说:“没事儿,你不用给我看,我就在这儿睡会儿。”

 

肖战起身走到沙发旁边的椅子坐下,“又失眠?”

“嗯…”闷闷的鼻音从胳膊下传出来,王一博轻叹声气稍稍侧了个身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些,“前些天每天都累狠了晚上才勉强睡会儿,昨天一回来,吃了褪黑素都不管用。”

 

肖战噤声看着王一博,他记得那人有给他提过几句,王一博失眠这毛病一直都有,后来两个人在一起,那人有一次惊喜地说,王一博好像抱着自己会睡得很沉,那字里行间透露出的甜蜜有一种自己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开心。

 

在这儿如果能睡着的话便睡会儿吧。

 

肖战从柜子里拿了一条薄毯盖在王一博身上,看他平稳的呼吸还以为已经睡着,掖好毯子刚准备走时又听见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问:“肖医生平时做催眠治疗的时候,是怎么做的?”

 

“你需要?”

“想试试。”

若是有用的话,他打算晚上回去时也这样尝试入睡,省得整天往肖战的诊所跑。

 

“其实很简单。”肖战将椅子朝王一博拉进了些重新坐下,“你试着把自己放到一个场景中去,比如你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美术馆里。

 

王一博几乎没逛过美术馆,他对艺术没有什么很独到的见解,也很难耐着性子游走在艺术品中间。

 

这美术馆是新建的,刚签了合作的客户的妻子正巧那两天在美术馆里办展,应着邀请,左右也没什么事要忙,王一博才空了周末的上午时光去美术馆里转两圈。

 

他只听说过客户的妻子是位有名的画家,至于有名程度,眼看这络绎不绝往美术馆里进的人,王一博大概也能明白个七七八八。

 

入口处有作品介绍的参观小指南,王一博也同其他人一样拿了一份在手里翻看。展出的重要作品在美术馆的中心,王一博打算直接往那儿去看个重点,再逛两圈就回去,也算是给了客户的面子。

 

越往里走人越多,大家似乎都是冲着那幅画去的,就像巴黎的卢浮宫,意大利的乌菲齐,总有那么一幅作品是镇馆之宝。不过好在这不像蒙娜丽莎那画一样,将人隔了十多米远远观望,但前面围了两三层的人圈,王一博也只能远远看一眼。

 

虽不是抽象艺术,王一博绞尽脑汁也只说的出一句“画得挺好,还不错”,他粗略地扫了一眼小指南上的介绍才看懂这画里的七弯八绕。

 

艺术家的内心世界当真是丰富多彩。

 

他合上手册心思着再去别处逛逛,一转身便看见一个坐在供人休息的长方形大理石椅子上的少年,闭起一只眼正竖起铅笔对着自己打量。

 

他戴着一顶浅棕色方格条纹的帽子,和大众熟知的那些画家的形象倒是不谋而合,他似乎没有注意到王一博看过来的视线,自顾自地将铅笔立在空中横过来又倒过去,最后才满意地落笔于纸上。

 

在美术馆里画画,当真是不多见,王一博好奇地朝他小心翼翼地迈开脚步。

 

美术馆里算得上是安静的,那少年似乎太过于专注,笔尖在纸上飞快游走,沙沙作响。

 

王一博的视力向来是出奇的好,不过停在那少年斜方两三步的距离就能将纸上的东西看个清楚。

 

他以为他画的是周遭看画的人,也不能说不是,只是他画在纸上的不是人,而是簇拥在一起的向日葵,争先恐后地朝着太阳。唯独左上角,那朵孤零零的向日葵,却开得格外灿烂。

 

王一博刚才就站在那儿,和这朵向日葵一样,不知是朝着太阳,还是看着他们。

 

他遂又将目光上移打量起那个少年,略显稚嫩的脸庞让人猜不出他的实际年龄,眼尾有些微微上扬,王一博觉得他的眼睛该是生得好看的。

 

笔尖停滞,许是画完了,他伸着懒腰抬起头碰巧撞上了王一博的目光,没有躲闪,甚至是猝不及防,那双忽然间弯下去的眼睛比那朵在纸上悄然盛开的向日葵还要绚烂。

 

王一博似乎有点懂的怎么欣赏一幅画,那朵游离在人群之外的向日葵也是那少年才对,他在人潮之外,独自盛开。

 

 

 

 

后来他又觉得,他更像是一朵小玫瑰,带刺儿又美丽。

 

他在这座城市没有家人,窝在那四十多平米的屋子里当他的小画家,接的稿不多,维持生计已是绰绰有余,闲暇时最喜欢的便是背着自己的画板逛美术馆逛展,然后坐在长椅上画下他的所见所感。

 

他还有记日记的习惯,遇见王一博那天他写:在美术馆有很惊喜的意外,他本来一个人站在外围看上去很滑稽,后来他问我边上的向日葵画的算不算也是我自己,我又觉得他变得特别起来。

 

他很喜欢在落款的地方画一只萝卜,无论是日记还是便签条。贴在冰箱上的便签条叮嘱王一博记得吃早餐,王一博每天都会攒下许多便签条,后来有一天问他怎么喜欢画小萝卜。

 

“你不觉得它长得很像我的姓氏吗?”他明媚的笑脸突然变得很兴奋,拉过王一博宽大的手掌在上面写上自己的姓氏,“你看,如果这样分得很开写的话,是不是就是胡萝卜。”

 

是不是倒是其次,但是他很可爱是真的,王一博总被他这样的天真给可爱到,忍不住就拦过他的腰落下一吻在唇边。

 

他孤苦一人,却仿佛从未受到过伤害,王一博爱他这份可爱,也心疼他千帆之后的单纯。

 

 

 

 

度假小岛动工之后王一博又去了几次,主要是岛中央有一口井需要保护起来,后续要做成的模样王一博约了好几位设计师去现场观摩,之后要在里面选一个方案出来。

 

刚从海滨区出来,肖战的电话便打了进来,问他有没有时间晚上见一面,就在那四十多平米的屋子里,肖战如今住那儿。

 

王一博和那人在一起之后提议过要不要退租掉这小屋,他摇摇头毫不犹豫地拒绝掉,不过即便是搬去和王一博同居,这小屋子他也会时常来打扫干净,他说这里有他的所有创作灵感。

 

王一博也有好些时日没来过这里,肖战没动他的东西,只用防尘布把他的画具给罩了起来,保不准那人什么时候便回来了。

 

肖战这么急着找他来,王一博还真的差点以为那人是不是回来过。

 

“这可能让你失望了。不过我找到了一点线索。”

“是什么?”

 

“一座孤岛。”

王一博皱起眉,“你的意思是,他在一座岛上?”

 

肖战点了点头,“但是那做岛太大了,我昨晚发现它后进去找了一下,可惜没找到他。”

 

这不奇怪,否则肖战现在也不会站在王一博面前同他讨论此事。

 

那人在一座岛上,王一博应该想得到的。他沉默不语地思索,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问肖战:“那座岛,和原来的一样吗,我的意思是,和他小时候生活的岛是一样的吗?”

 

“好像不太一样。”肖战努力地回想昨晚看到的景象,“那座岛很漂亮,有花有树,天气也很好。”

 

“那口井呢?”

肖战端着杯子的手一滞,有些后知后觉的恍然,“没有井,岛中央,没有井,只有一片玫瑰花海。”

 

“玫瑰花海……”王一博重复念着这四个字,脸上紧绷的表情渐渐缓和下来,甚至平添上了一丝丝兴奋:“也许,这样能找到他也说不定。”

 

他忽地站起身打算回公司再去看看岛中央的规划图,肖战双眉一挑侧过身给他让了条道,看着王一博有些雀跃的背影,他在心里开始琢磨着或许有一场即将到来的长假,该去哪里旅游比较好。

 

“对了,”临出门前王一博突然转身看向肖战,目色温软又带着一丝感激,但他却好奇地问:“他喜欢待在岛上的话,那你呢?”

 

“我?”肖战想到了曾经的一望无际,倒是有些许怀念,勾勾嘴角回答说:“大海,或者茂盛的草地吧。”

 

 

 

 

王一博又开车回到了海滨区,还没下工的工人们瞧着那穿西装打领带的人,暗叹这大老板可是比他们还要勤快。

 

他直接就去了岛中央的那口井边。

 

海滨区的这座小岛几十年前其实只是一处穷苦人民的聚居地,这地儿和城中心比起来算偏远的了,也挺闭塞,住岛上的人都靠海为生。刚开始拆迁的时候,推倒那一遛的简陋小矮房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不出半天整座岛都夷为平地。

 

独独留下了这口井,据说岛上居民吃水用水都从这井里挑。

 

王一博踩着烂砖烂瓦丝毫不顾及脚上那双价值不菲的皮鞋,走到井边朝里望了望,里面早枯了,他拍了两下井边的灰直接坐了下去。

 

若是连井里都一并种上玫瑰,把它盖住,那应该是不错的,就是这井,还蛮深的。他想留着这井,又不愿它还明显地存在。

 

每次来工地王一博只是远远朝这边往,却从不会像今日这般靠近。他抗拒这个地方,只因它让自己的爱人一藏就再也没出现过。

 

 

 

 

海滨区的开发两年前就已经开始进行,却因为从井里捞起的一具白骨而拖到了现在。

 

彼时王一博正同那人坐着吃冰饮,他的嘴里塞着一块南瓜味的芋圆,脸颊一股一股地双眼放光说芋圆好好吃,糯叽叽的,他喜欢这样又软又糯的东西。

 

警局的电话便是这个时候打来的,让他去认尸。

 

“发生什么事了?”王一博见他脸色刷白,刚伸过手想去握住他,自己的手机也不合时宜地响起,工地负责人焦急忙慌地说方才施工挖掘,从岛上的井里捞起了一具白骨。

 

王一博也愣住,不过很快脸上的神色沉下来回了一句知道了,他会处理的。

 

“我…他们让我去认…认……可是,我没有亲人啊。”

 

那人慌着抓住王一博的手不知如何是好,警局的人在电话里说一具白骨疑似是他的哥哥,可从他记事以来一直都是一个人,他没有家人才对。

 

“别慌,我陪你去看看好吗?”

“嗯……”他点了点头,将王一博的手抓得更紧了。

 

 

 

 

 

那具森森白骨,法医鉴定推断是二十年前被人推下井去,他们艰难地提取到DNA检测结果显示那是一名年轻的男子,名叫肖宇。

 

“肖……宇……?”那人隔着玻璃窗看向那蒙着的白布,喃喃低语着这个有些陌生的名字,不知为何忽然头疼欲裂,他弯腰大口喘气时眼前一黑,在王一博的惊呼声中晕了过去。

 

 

 

 

“人格解离症?”

“对,也就是常说的,人格分裂。”

 

王一博大概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的爱人昏迷过去再醒来之后,躯壳里已然换了一副灵魂。他说不上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明明眼前人有着和那人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声音,可他能很清晰地感觉到,眼前人不是他。

 

“那你是……?”

“我是一名心理医生,”他勾起嘴角笑了笑,唇下的小痣跟着上扬有了弧度,“我很清楚自己是怎样的一个存在,可是没办法,他需要我,他忘记的事情,”说着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头:“都在我的脑子里。”

 

王一博捏捏有些酸痛的眉心,脑子一时有些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缓了半晌才拉过一旁的椅子郑重其事地坐下问他:“那肖宇是怎么回事?”

 

“肖宇,是他哥哥。”

 

二十多年前,肖家的企业在当地颇有名气,肖家的两个孩子也生得俊俏,尤其是小儿子,那双大眼睛弯弯一笑便能哄的人心软。

 

本该是幸福美满的家庭,可却在有一天,肖宇急匆匆地赶到学校带走弟弟,还拖着一个不大不小的行李箱,像是要带着他去哪里。

 

“哥,我们这是要去哪儿?”肖战虽年纪尚幼,可心思却很细腻敏锐,他有些害怕这样低气压一言不发的哥哥,但还是乖乖地跟着他上车离开。

 

辗转了整整三天他们才到了这座海滨城市,肖宇带着他上了岛,随意寻了一处无人居住被遗弃的破烂小屋勉强住下,而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是肖家企业破产,不仅拖欠工资给不上,还被高利贷追债,一时间也惹人唏嘘。

 

谁也不知道,这破烂小屋,竟还成了肖家两兄弟最后的避难所。

 

肖宇翻遍了整个屋子才找到一些还能吃的东西,肖战虽然害怕,但也懂事的不哭不闹,只一个劲儿地缩在哥哥怀里,实在困了才说梦话说想回家,想爸爸妈妈。

 

回不去了。

 

这样的话,看着熟睡在自己怀里的弟弟,肖宇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得紧紧抱住肖战,两个人偎在一起,像在取暖。

 

岛上的人来来往往,谁也不记得谁,谁也不会过问什么,于是肖宇带着肖战便在这儿待下了。他学着其他人下海捞鱼,捞不到的时候就在岛上找果子,若是连果子都找不到,他便带着一些零碎的钱小心地去城里买些吃的回来,总之有肖宇在,肖战从来没有饿过肚子,他甚至还会帮肖宇去井边挑水回来。

 

可好景不长,最后的避难所很快也风雨飘摇。追债的人终究还是找到了这里,他们威胁肖宇,若是还不上钱,拿弟弟来还也不是不行,那模样兴许能卖个好价钱。

 

“想都别想!”肖宇急红了眼冲上去就咬在了追债人的胳膊上,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回去时还安慰肖战别怕,别怕。

 

“战战,听哥哥说,床下的小木板里面藏了一张卡,那笔钱是可以用的,你乖乖地躲进去,无论如何都不要出来知道吗?”

 

“哥哥呢?”

 

“哥哥……”肖宇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哥哥出去买些吃的回来,战战要听话,哪里都不要去,就在这里等哥哥。”

 

“嗯。”肖战点着头,却是满眼的不舍和不安,小手紧紧拽着肖宇的衣角不肯放手,肖宇哄着他才让他钻进了床下木板的暗格中。

 

 

 

 

“后来呢?”这个故事无论从哪里开始听,又是听到哪里,王一博都有一种无力的像是要窒息的感觉。难怪在美术馆里见到肖战时他是那样的天真,原来是把一切痛苦都给埋了,埋到了心里很深很深的地方。

 

“后来……他还是悄悄跟着跑出去了,就跟在那帮人的后面,亲眼看见他们失手将肖宇推到了井里。”

 

那晚的夜空忽明忽暗,肖战躲在草丛里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可眼泪已经决堤,止不住地顺着脸庞往下滑。他不知道自己在那里藏了多久,好像眼泪都流干了,脚也麻木没有知觉,直到天开始蒙蒙亮,他才拖着自己的身子一步一步走出了那座岛,最后昏倒在了城里的路边。

 

“我就是那个时候诞生的,后来我们就去了福利院。院长很喜欢我们,还资助我们上了大学。”

 

他说着伸了个懒腰,“之前他很少出来,不过他很喜欢画画,每次都在展览的时候会出来,背着画板一个人去看展。直到遇上你,你是一个意外。”

 

王一博颔首红了眼眶,他从未想过在肖战的心里,他会成为他全部的勇气,他也从来不知道,肖战给他的爱,已经是他力所能及的全部。

 

他本来是一座想极力藏匿起来的孤岛,只是一不小心见着了太阳。

 

 

 

 

岛中央被规划建设成一大片玫瑰花海,所有人都觉得王一博疯了,怎么会有人要在那口枯井里面全部洒满玫瑰永生花。

 

他这荒唐且一意孤行的想法没人拦得住,看着一卡车的永生花倒入枯井中,见者都叹有钱人的疯狂真是一般人想不出来的。

 

不仅如此,枯井周围也都被种下了玫瑰花的种子,来年春天,这儿便会开满鲜艳的红色玫瑰。

 

 

 

 

 

春季花开烂漫时度假小岛雏形已成,王一博在诊所楼下停好车拨通肖战的电话:“肖医生,有空去踏个青吗?”

 

肖医生换了外套锁上诊所的门,前台的护士已经被他遣散,临走时还给她们包了个大红包,说是自己要远游了,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你管参观施工地叫踏青?”

 

王一博笑笑打转方向盘朝海滨区开去,他昨儿个刚去过,玫瑰花开得正艳。

 

他把车停在了岛外,肖医生下了车和他一起往岛中央走。这个地方,算来有二十多年没来过了。

 

“这些年,谢谢你。”王一博猝不及防开口的一声道谢倒没有让身旁的人有多惊讶,他反而是释然地扬了扬嘴角,一如从前那样伸了个懒腰双手枕在脑后满身轻松。

 

“该是我谢你,这样,我也能放心把他交给你。”

 

他还记得第一次在日记本上看见其他人的存在时有多震撼,这么些年,他们二人用来交流的日记本里从来没有出现过别人。他承认王一博的特别,能让肖战不再龟缩进躯壳里的人,他除了好奇之外,更想知道那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嗯,我会一辈子都对他好的。”

 

“知道了,”他指指不远处那盛满永生花都溢出来了的枯井略有些嫌弃地咂咂嘴:“啧,真败家,你以后可别太惯着他。”

 

王一博只是笑笑没应声,只见他歪头打量着那枯井和这片玫瑰花海,自嘲着说:“现在看这地儿可真是……有种很奇妙的感觉。”

 

王一博懂他所说的,那是他曾死去的地方,也是他重生的地方。

 

“行了,你快找他吧,战战肯定也很想见你。”

 

“嗯,谢谢你,肖宇。”

 

肖宇朝王一博摇了摇手,肖战因为思念和恐惧而分裂出的这个人格——他的哥哥,已经陪了肖战很久很久,是时候换一个活生生的,懂他爱他的人陪他往后余生。

 

说罢肖宇毫无留恋的闭上了眼,王一博的声音似乎从天边传来,慢慢地靠近,渐渐包围住整座孤岛:

 

“肖战,我把这里全部变成了玫瑰花海,不知道和你那里是不是一样。以后你再也不用害怕会想起过去,想起肖宇,甚至你想他的时候就能过来看他。井里的玫瑰永远不会凋谢,它们和肖宇一样,都永生在这里,永生在我们的心里。”

 

“我们,不玩躲猫猫了好不好,这一局我认输,我真的很想你。”

 

有泪从眼角滑落,肖战猛地一下睁开眼,晶莹的泪珠还来不及躲,留了几滴在他轻颤的睫毛间。眼前盛开的玫瑰花海让他一时间没分清这是现实还是梦里,怎么会一模一样呢?

 

对,他好像是听见了王一博的声音……王一博,王一博,他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试图走近,等一睁眼,已经落入了一个温柔的怀抱。

 

很温柔,却也抱得他骨头都疼了。

 

“王一博…?”他小声试探地喊了一句,梦里没有王一博,只有现实才有,他知道的,他分得清。

 

“嗯,是我,是我。”他将怀里人越锢越紧,生怕一眨眼,人又消失不见了。

 

肖战把脸埋进王一博的肩窝同他说:“我好像还听见我哥的声音了,他说他要去大海旅行,让我赶紧出来,有你在我身边他才能放心离开。”

 

王一博心疼地摸着他的发尾,他想起曾问肖宇不出来的时候喜欢待在哪里。他说肖战待在岛上,他喜欢待在大海里,因为大海永远围绕着孤岛,永远在他身边守着。

 

“肖战,我爱你,也很想你。”

 

一句贴在耳边的剖白让肖战偷偷红了眼眶,“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王一博松开他,低头在他的唇上咬了一口,看他吃惊又有些发懵的神情毫不意外地又被可爱到。

 

“你知道我们有多久没见了吗?”

 

肖战有些不好意思地垂首摇头。

 

“两年零五个月。”

 

“什么?”

 

他有些没听清,下一秒又被揽入怀中,贴在耳边的声音咚咚地刺激着鼓膜:“我说,两年零五个月,我每一天都在想你。”

 

 

 

 

- The End -